萧凌玉面对着黑暗，倏尔意识到身后怎么安静了下来，他转头去看，才现千夜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，她那一脸黑烟看得萧凌玉直皱眉。
他走到桐木桌旁边，低头去看剩下的小半碗黑色的粥，满脸嫌弃。
他正打算将那碗拿起来放到一边去，倏尔从粥里传来一股香味。
萧凌玉吸了吸鼻子，随之找来一把干净的勺，去碗里舀了一丁点粥放到嘴边尝了尝。
霎时，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中炸开，萧凌玉一时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。他赶忙又舀了一勺黑色的粥放到嘴里，仔细地尝了又尝，紧接着，他的思绪便被这熟悉的味道拉到了五千年前。
他和师父刚刚到达人界之时，第一次知道，原来人类吃的大部分食物是要经过煮熟后才能下肚的啊！
当时师父拉着他的袖子在一座农户门口滞留，两双眼睛好奇地地看着屋中的女人忙着生火给家人熬粥。院子里三个孩子正在逗狗玩，孩子们的父亲在院子后面挑水。
不一会儿，那女人的粥熬好了，盛了五碗抬到院子里，霎时，整个院子都弥漫着红枣粥的香味。
萧凌玉和师父伸长脖子使劲嗅了嗅，只觉得那香味沁人心脾，让人垂涎欲滴。
随后，师父拉着他找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屋，也学着那女人开始熬粥，萧凌玉就在旁边学着生火。
他也是第一次生火，且生来火便是克制他，所以他把自己弄得满脸是灰，活像个刚刚钻了烟囱的白猫。
师父见了，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。
萧凌玉一脸委屈，道：“师父，我们为什么不用灵力？”
师父回答：“若是用了灵力，还怎么体会人类的生活？你过来！”
师父说完，萧凌玉便听话地走到师父面前，低头看她。师父拿着一根干净的手帕把他脸上的黑烟擦去，那黑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。
萧凌玉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好像被烈火烤到了一样，烫得厉害，绿色的眼瞳也下意识地往一旁躲闪。
师父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，旋即道：“快点去看火，我要把米都倒进锅里去了。”
萧凌玉连忙点点头，坐回火边，白色的衣衫落到地上，沾满了黑灰色的烟尘，他却是满不在乎，一心想要将火烧得旺一些。
良久，师父甩了甩搅拌得有些酸的右手，拿了一把勺去舀锅里的粥，放到嘴里尝了尝，继而露出满意的笑容，道：“终于可以吃了！”
萧凌玉连忙站起身往锅里看去，只见锅中是一锅黑乎乎的不知放了些什么的粥。
师父盛了两碗，递给他一碗，两人坐到一张破旧的木桌前，萧凌玉满心期待地舀了一勺黑粥放进嘴里，不料，一股奇怪苦涩的味道蔓延在他整个口腔，把他眼泪都撞了出来。
师父歪着头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，笑问：“师父手艺怎么样？”
萧凌玉不忍心驳师父的面子，更不想看见她失落的神情，便强挤出一抹笑，飞快地点头道：“好吃好吃！师父真厉害！”
师父被她一夸，尾巴都翘上天了，旋即立下誓言：“乖徒儿这么喜欢吃，师父以后每天都给你做！”
萧凌玉心中咯噔一下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点头道：“好……”
从那以后，师父果不其然，每天早上天一亮，她便一骨碌爬起来，揪着萧凌玉去给她生火，她则开始熬粥……
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多久，有一天，萧凌玉一脸麻木地坐到桌边，看着碗里的黑粥，在师父的微笑下，他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小勺喂到嘴里。
霎时，他觉得，这粥好像一点也不难喝了，虽说卖相极其差劲，但是味道却是不赖的，淡淡的幽香伴着甜味在他的味蕾上蔓延开来，萧凌玉舔了舔嘴唇，情不自禁地舀了一大勺放到嘴里……
只不过，自从他们从人界离开后，师父便再也没有煮过那黑粥，如今五千年过去了，萧凌玉猛然从眼前女子所熬的粥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，竟然让他觉得心神有些恍惚。
这个满脸黑灰的女人，斜着身子躺在床上，双眼轻柔地闭着，睫毛随着空气的波动而翕动，好像……好像他的师父，就在眼前……
萧凌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，靠近床边，低头看着她的脸。
随后，他拿着自己的袖子，鬼使神差地向他的脸靠近——
“喂！”
一声惊呼把萧凌玉的动作打断，千夜倏尔睁开了眼睛，满脸谨慎地看着他停在半空中的手，质问道：“你……你要趁我睡着的时候，占我便宜啊？”
萧凌玉一愣，旋即飞缩回了手，背到身后，嘴角耷拉了下来，冷冷地说：“占你的便宜？你有什么便宜值得我占？”
千夜扯着被子往胸口上一盖，死死盯着他，道：“不是占我便宜，那你的手刚刚在干什么？我明明现你想要摸我的脸，要不是我警觉，现了你的无耻行径，恐怕你已经得逞了吧！”
萧凌玉嘴角扯了扯，一脸无语地说：“你自己找块镜子照照你现在的脸是什么样子，再来和我说这句话。”
千夜伸手抹了一把脸，旋即把下巴抬得老高，气鼓鼓地说：“虽然这个小狐狸的脸蛋比不上我原来的脸蛋，但也是万里挑一的美貌，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没占成，所以恼羞成怒故意来诋毁我的！”
萧凌玉听此言，一时间觉得无语至极。他紧了紧拳头，旋即凝聚灵力在千夜面前幻化出了一面镜子。
千夜瞅了他一眼，便挪眼往镜子中的自己看去，霎时，她被自己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——
这满脸都是黑烟，嘴唇上方长着小胡子，鼻尖黑黢黢一圈，头乱七八糟，活像个了疯的女人，穿着破烂衣服的女子，是……是疏影？
千夜眨了眨眼，镜子中的人也眨了眨眼，千夜扯了扯嘴，镜子中的人也跟着扯了扯嘴。
这下，千夜确信，这个狼狈难看的女子，正是疏影啊！
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，指着萧凌玉羞恼地问：“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我成了这个样子？”
萧凌玉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被她那邋遢模样玷污了，转过身去，冷声道：“活了一百年还要别人提醒你身上脏？”
千夜咬了咬牙，走到他身后，道：“赶紧给我找个地方我要洗澡！”
萧凌玉拧眉，不悦道：“你当我是你的佣人吗？”
千夜哼了一声，道：“以前你是小白的时候，明明就说过要帮我端茶倒水，尽心竭力服侍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