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老大、姜树枝和于福田打了二十多年的麻将,由于曹老大得了膀胱癌,姜树枝得了半身不遂,于福田得了肺癌而被迫离开了麻将桌;曹老大和于福田都是癌症晚期,将不久于人世了。
姜树枝瘦成了皮包骨,马脸长而尖,昏黄的眼珠凹进了眼眶里,他满头白,时常拖着半边不能动的腿走到外面去,在初夏的灿烂阳光下一瘸一拐地走着。他不甘于寂寞,经常来到麻将馆里看着别人打牌;他的麻将瘾越来越大,手痒痒得厉害了,麻友们在三缺一的时候让他凑把手,可他的另一手不听使唤,码麻将牌的时候他经常把牌拨拉到地上,气得麻友们永远地把他开除了,即使是在三缺一的情况下也没有人再让他凑把手;他再来到了麻将馆里的时候,连凑把手的机会都没有,只能巴眼看着,自己觉得越来越没趣,只好忍痛割爱,再也不去麻将馆了。
如今,他在胡同里溜达着。
“姜工长,”
于福田站在门口喊道。
“你去麻将馆吗?”
他摇了摇头,一脸沮丧地向他走来。
“打不了麻将了。”
他的右手蜷在怀里,右腿踢里踏拉着。
于福田的脸黝黑,圆胖的脸蛋瘦成了窄窄的一条。
“姜工长,我在家里躺了两个月,今天刚从床上爬起来。”
他边说边咳嗽着,虽然没有一丝风吹过,可他却像是秋风里的一棵枯草。
“老大咋样了?”
“听说他出院了。”
姜树枝有气无力地说道。
“咱俩去看一下他吧。”
于福田说着就搀扶着姜树枝走进了曹老大的家里。父亲刚伺候完曹老大吃过饭,他把碗和筷子放在桌上,母亲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。
“姚场长,岫蓉。”
姜树枝颤巍巍地叫道。
母亲站了起来说
“姜工长,你坐下吧。”
他坐在了椅子上,面对着躺在床上的曹老大呆。
“福田,你坐下吧。”
父亲递给他一个板凳。
曹老大骨瘦如柴,白包裹着他的头,脸上的颧骨突起,两个眼珠耷拉在颧骨上,鼻子和嘴巴都萎缩在颧骨下,宛如猿人的头骨一样的吓人。昼夜间的疼痛使他全身都缩成了团,还不住地颤抖着说
“姚场长,我想去一趟二号分场。”
他说出了两句话之后,累得半死。母亲擦着他脸上的汗水说
“老大,姚侗刚才答应你了,等你的病好了、等到秋天的时候;姚侗领着咱们去二号分场。”
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笑意和期待。
姜树枝和于福田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他,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
“我俩也和姚场长一起去二号分场。”
从这天开始,父亲天天都在盼着曹老大的病会好起来、盼望着秋天的到来,能早日带领着他们到二号分场的湖里去摇大橹,畅游在湖中,重温那段青春的时光和美好的回忆;而曹老大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,却越来越厉害了。
“岫蓉,你今天给老大炖老母鸡汤吧;他瘦成了一把骨头,喝老鸡汤能增强体质。”
“我去宰鸡了,”
母亲拿起了菜刀说
“我知道你的心思,快到秋天了,你是巴不得老大快点好起来,跟你一起去二号分场。”
父亲看着窗外的沙果树上渐红的沙果,他着急地说
“秋天快到了,可别耽误我去打秋网。”
父亲盼来了秋天,院里的沙果树上的沙果红得像是一串串鲜红的
珠子一样缀满了枝头,金黄色的树叶悄然而落。
而曹老大和于福田却在金秋时节溘然长逝。
初秋时节的公墓里肃穆而又清爽,明净的天空中飘着鱼鳞状的白云,周围的草原上一片金黄。
马淑兰的墓碑上镶嵌着她青年时期的照片,黑又粗的辫子耷拉在她的身后,两个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来人,她仿佛是在等待着曹老大的到来,相挽着手走进他们的新房,永远的相依相伴在一起。